——美夢——

第二天醒來的時候，宮綾希發現，所有人都不見了，包括左錫游。

那一刻，落入異界的慌亂，連日的不安，具數爆發，這幾天，他一直佯裝鎮定，但見識過超越人類力量的他怎麽可能鎮定得下來。

慌亂讓他在源系統內不斷奔跑，叫喊著熟悉的名字。

無人應答。

也許他們已經出去了，去尋找食物，盡管這個理由很荒誕，可他卻希望這個荒誕的理由能成真。

他順著通道，走出源系統，外邊是一片林子，那是一片竹林。

來時，宮綾希沒有走過這條路，但按照別人的敘述，這應該是一片樹林，他又往身後瞧，原本的金屬通道不知何時已經消失，只剩下了同樣的竹子。

不安驅使著他往前走，也許出了這裏，就能遇到錫游，所以他要趕緊脫離這個夢境。

過了很久，他終於走出了竹林，入眼的是白色院墻，再往後看去，他走過的地方原來是個小山包，不知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後山。

後院的門開著一條縫，宮綾希推門而入，看見了打水的下人，下人見了他，喊道，“冉小郎君，道長正找你呢。”

聽見道長兩字，宮綾希感到心跳了一下，像要跳出胸膛。

“道長是指宣夜道長？”

“除了他，還能是誰，小郎君是不是練琴練糊塗了？”

前方的道路不用去看，他閉著眼睛都能走出去，來到棋室，那人如記憶般端坐，對面坐著個少年，模樣隨意，兩條腿伸出老長，專給倒茶水的小童添麻煩。

“又輸了……”少年見冉偃到來，隨意抹了下棋桌，將黑白棋子混作一團，不願這個討厭的人看到自己輸棋的樣子。

“心不定，無論下幾盤都是一樣……”姬望道。

和記憶中一樣的聲音，宮綾希楞楞地看著他，看了很久，看到荀誕都有意見了。

“餵，你幹嘛老盯著他？”

宮綾希恍若沒有看到荀誕，自言自語道，“還能再見，即使是夢裏，也夠了。”

“你來……”姬望用拂塵點了點棋盤，示意換人。

荀誕不情不願地挪了一下屁股，等冉偃坐下時，依舊挨在邊上，冉偃看了他一眼，示意他滾。

荀誕卻假裝沒看見，腳尖一下下點著席子。

他知道，冉偃不會出言趕他走，因為他最喜歡在姬望面前裝乖孩子。

一盤棋下完，冉偃毫不意外地輸了，而姬望也照例開始分析棋面局勢，“你的棋與前幾日有所不同。”

“哪裏不同？”荀誕搶先問道，他最不想在姬望的口中聽到任何關於冉偃的好話。

“最近可是遇到了什麽事？”姬望看向冉偃，那雙冰雪般的眸子仿若能穿透他的心，就是這樣一個人，看透了人世，卻依舊陷入了執著。

“沒有……”冉偃答得很違心，大概因為回憶太過美好，他不想現實照進這裏。

出了棋室，煩人的少年依舊跟在身邊，手臂枕在腦後，喋喋不休，“你別以為這樣籬燔就會關註你，我跟你說，我的棋藝可比你好得多，和你對戰，籬燔根本沒有一點樂趣，你還是回去練琴吧。”

“那剛才輸的是誰？”

“不是你嗎？”

“我對自己的實力有自知之明，不像有些人，打腫臉充胖子。”

“你說誰？”

“除了你，還能有誰？”

年少時的拌嘴很不愉快，但當回憶起來，卻又多了些不可言說的情緒，好像連討厭的人也可愛起來。

金屬構築的墻壁內，左錫游抱著宮綾希，喊叫他的名字，可這人卻緊閉雙眼，沒有睜開的跡象。

“你對他做了什麽？”他擡頭看著畢鹹和鈞煊。

畢鹹道，“沒什麽，只是給他構築了一個美夢，在夢裏，他會看到他最想要的東西，然後一輩子都活在美夢裏。”

「刷」的一下，長劍出鞘，橫在畢鹹頸項間。

畢鹹眉毛都沒動一下，只是如平常那般，推了下眼睛，然後道，“現在的你不是我的對手。”

一直旁觀的裘忘憂動了動眉毛，“你們一直在隱藏實力？不對，若真是這樣，昨天就該動手了，用不著等到今天，應該是昨晚發生過什麽，而且與源系統有關。”

畢鹹冷冷道，看向她的目光帶上了警告，“太聰明，不是好事。”

“昨晚發生了什麽？”沒理清狀況的杜蒙蒙問。

柯舍道，“源系統幫助他們提升了境界。”

“還有這種事？”

“既然是神，應該是成立的。”

“那源系統就不能幫我們也提升實力？”

杜蒙蒙想得很美好，他還以為他們和源系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，然而並不是，源系統根本不在乎他們的死活。

而且就算源系統願意，每個人的資質不同，強行提升境界，可能會直接造成死亡。

鈞煊和畢鹹本身的可塑性就很高，只是提升一界，還能承受，換做杜蒙蒙和柯舍，結果可就不那麽美好了。

周圍的環境越加緊張，畢鹹道，“放心，我們只是想替戚將軍報仇，至於你們，只要不惹麻煩，我也不會對你們怎麽樣。”

“意思是我們的生死都在你手裏嗎？”裘忘憂冷笑。

畢鹹就算提升了一界，也不過第七界，和她持平，宮綾希會中招，還是因為全知眼的影響，上升至第五界之後，全知眼已經不僅僅擁有強大的預測能力，還有幹擾意識的能力，與煥綺梭組合，加強了煥綺梭對記憶的重組。

但她的能力也不是吃素的，用金錢所能交換的能力不止限於物品，如今就算是換走畢鹹的煥綺梭也不在話下。

而她也這麽做了，煥綺梭出現在了她的手中。

畢鹹不見驚慌，“你換走的？是真正的煥綺梭嗎？”

絲線落下，煥綺梭又變成了一只毛絨玩具。接著，被裘忘憂扔在地上。

“我看你就別管這事了……”夜鶯勸道，“這是他們的內部恩怨，而且若是有人殺了我的長輩，我也會毫不猶豫報仇。”

裘忘憂也明白這個道理，可她不放心鈞煊和畢鹹，若他們真的殺了宮綾希，這裏就沒人可以制約鈞煊。

再加上源系統，他們就成了任人宰割的肥羊。

正在這時，通道口傳來腳步聲，眾人尋聲望去，來的是絳千明，他進來後沒多久，慕夕和展離君也來了。

“怎麽回事？”慕夕問。

夜鶯給他簡短地解釋了幾句，慕夕沈思不語。

絳千明警惕地看著畢鹹和鈞煊，局勢越發緊張，而關鍵的宮綾希卻還現在美夢中，遲遲不願醒來。

即使他知道這是夢，可夢太過美好，太過真實。

他好想永遠沈溺其中。

“你的大局觀遠勝從前，但很多地方都亂了，你真的沒有遇到難題？”

姬望看著他，在那雙眼睛裏，冉偃覺得自己有再多的說辭，都會被看穿。

但他還是不願說，便閉上了嘴巴。

荀誕發現他的這位討厭的小夥伴越來越沈默，私下裏也多嘴問了一句，“你不會是看上哪家娘子，不敢說吧，哈哈哈……”

“你說現在的生活好不好？”

“要是沒有你，當然再好不過，你怎麽突然問這個？”

“那你願不願意離開？”

“將來有一天，我會建功立業，成為人人景仰的大將軍……”

荀誕說得理所當然，他出生將門，要不是遭遇變故，又遇著姬望，怎麽甘願窩在這一小片天地中。

“要是代價是永遠也回不到現在的生活呢？”

“那也要走下去，到那時，我就可以保護籬燔，而不是像現在這樣，被他保護著……”說起姬望，這位狂傲的少年難得露出些羞赧來。

“我果然討厭你……”冉偃嘟囔道。

“你說了什麽？”

“沒什麽。”

“我怎麽覺得你又在罵我？”

“我哪天沒罵過你？”

“你終於承認了。”

兩個少年扭打在一處，吃虧的自然是只會彈琴的冉偃，但荀誕也不真用力，只是看著嚴重。

“他被困在了夢裏？”絳千明道，左錫游沒有心思回答，他又自己補了一句，“夢裏哪有現實好。”

“對他而言，可能剛好相反，現實中的人令他生厭，才選擇了逃避……”畢鹹看著左錫游，想要從他臉上看出些動搖來。

而鈞煊自看到慕夕出現後，目光就落在對方身上，若說這些人中對他威脅最大的，便是慕夕，即使如今他高著一界，也不敢說能對付在場所有人。

“綾希……”左錫游握著他的手，這雙手常年彈琴，指尖粗糙，他將額頭靠著他的額頭，將絲絲精神力灌註進對方的身體。

就在這時，空中響起一道聲音，“殺了他，殺了左錫游。”

伴隨著聲音的，還有緩緩落下的金屬墻壁，頂上的金屬最先消失，露出了黑沈沈的夜空，空中有幾點星辰，腳底上則是大片的雪冠石。

當墻壁完全落下，它並沒有消失，而是變化扭曲成一條條管道，金屬管道排布，它們如同血脈，齊齊匯聚到一處。

那裏有一臺管風琴，一根根金屬管子排布，它的四周纏繞這金屬管道，這些管道如參天大樹般茁壯生長，伸出樹枝。

管風琴前坐著一個人，那人在彈奏，是眾人聽過的音樂——《綴血王冠》。

“這裏是哪裏？”夜鶯問道。

然而沒人能回答，就連畢鹹和鈞煊也說不出，他們覺得這裏好像是帝國的某一顆星球，但那裏又不該是這個樣子。

音樂忽然停止，那人走下臺階，緩緩走近他們，沒有人說話。

直到他走到左錫游前方，夜鶯才像是想起了什麽，“是他？”

“是誰？”慕夕問。

“吝情星劇院遇到過的一個神經病。”

慕夕當時完全處於心不在焉的狀態，即使夜鶯提示地如此詳細，也沒想起來。

“把他交給我……”宴青繇道。

左錫游握著那雙略顯冰涼的手，抿著唇，冷冷看著他。

“你對我很有敵意，這也難怪。”

“你到底是誰？”

“你可以稱呼我為神。”

“神經病果然是神經病，這麽不要臉的話都說得出來……”夜鶯當即反駁。

慕夕道，“也許是真的。”

“你相信這個輕浮男會是神？”夜鶯驚訝地反問。

慕夕，“……”

左錫游道，“你想做什麽？”

“神需要他。”

“可你剛剛說你就是神。”

“糾結這種小事，拖延不了多少時間……”宴青繇俯身抱起宮綾希，左錫游想要阻攔，卻被一股力量阻攔，緩緩松開了握著的手。

一聲響指，宮綾希消失，宴青繇擡眸望去，看到了人群中的絳千明。

他擡腳往那個方向走去，走了幾步，視線被遮擋，慕夕和夜鶯擋在他的面前。

“我勸你們一句，讓開。”

兩人沒有動。

“看來你們沒有讓開的打算，也好，就讓你們看看人與神的差距……”

他一揮手，慕夕和夜鶯同時倒退兩步，同時露出一條通路，然而絳千明早就離開了那裏。

至於宮綾希，絳千明嫌礙事，又交給了左錫游。

空中，各色武器排列得密密匝匝，齊齊朝著同一個人。

宴青繇道，“你們最好乖一點，別摻和到與你們無關的事情中去。”

展離君一聲令下，炮火齊鳴，頓時炸得天地變色，單憑她的能力，直接面對一支敵軍，都能全身而退。

然而當硝煙散去，宴青繇好端端地站在那裏，身上的禮服沒有絲毫破壞。

“這是怎麽回事？”饒是畢鹹掌握了龐大的信息庫，也無法理解現在的狀況，而他更不理解的是另一件事，“我們現在怎麽辦？”

鈞煊上前一步，問道，“你說你是神，你想要做什麽？”

“這個問題問得好……”宴青繇並不急著去找回宮綾希，而是很有耐心地開始回答起鈞煊的問題，“你們生活在一個神創造的世界中，而我就是創造了這個世界的神。”

“你又為何需要宮綾希？我們才是天神的子民。”

就像很多宗教那樣，只有本教的子民才是最尊貴的，最應該受到神的庇護，鈞煊和畢鹹也有類似的思想。

“不，你們所有人都是我的子民。”

鈞煊像是聽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，“可你是天神，源帝國的天神。”

“你錯了，整個世界都是我所創造，不僅是源帝國，紫微帝國、瑪珊、宇宙商盟，所有的勢力發展，都有我的引導。”

慕夕聽到自己國家的名字，也不禁問道，“這麽做是為了什麽？”

“為了這個世界的延續。”

宴青繇很有耐心，即使這些問題涉及到這個世界存在的本質，他也不厭其煩地回答了，因為在他眼裏，這些人都將留在這裏。

而聽到這個答案的慕夕心中也隱隱升起不好的預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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